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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渐深,夜凉如水,远处的寂寥灯辉落在宫墙瓦檐上,浮起了浸着潮起的斑驳寒霜,那样的寒凉虽非寒冬腊月,却是带着触角一般,一寸一寸透过衣料缝隙, 阵阵冷逼人心。
当软轿再过一甬道便能抵达朱雀门前的宫门口时,坐在其中的李绥却是再也坚持不住了,自杨皇后离开那一日起,她便执着地将自己的身心、思绪全然放在丧仪上,刻意从白天忙到黑夜,从人声喧泣忙到人影稀落,这七天七夜,她不想休息, 更不敢去休息,因为每当她因为极致地疲倦短暂阖目那一刻,阿姐自缢的噩梦便会一次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,那茫茫黑暗里她几乎能够清晰地看到阿姐的绝望、孤独,还有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艰难与痛楚。
那样的梦太过于真实,真实到跪在灵前的她都会为之惊醒,为之冷汗涟涟,为之痛彻心扉。
此刻骤然从忙碌中脱身,那些情绪却再一次一拥而上,让她愈发不能承受起来。
“落轿罢。”
透过软帘,轿外的念奴和玉奴皆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,眼看李绥掀帘而出,念奴连忙与玉奴上前扶住,小声劝说道:“王妃,咱们就快到朱雀门了, 外面天寒——”
说罢, 念奴抬头望天,缓缓道:“俨然下起雨了,莫入了寒气, 伤了身子。”
听到念奴的话,李绥已是感受到细丝一般的春雨轻轻落在她的脸上,手上,泛着丝丝凉意,却仿佛一双手将她从封闭窒息的深海中拉扯出来一般,让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,终于可以清醒下来。
“无事,走一走罢。”
说完这句话,李绥便已提步而前,念奴见此与玉奴相视一眼,眸中浮现担忧,眸底更多的是悲伤与难过,下一刻便紧步跟了上去。
缓缓踱步下,李绥主仆三人缓缓走在幽长的甬道之上,因着将至落锁时分,甬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两边的石座宫灯隐隐散发着些许微弱光芒,驱散眼前团团黑暗。
每行一步,落在身上的雨便越大、越多,寒意再甚却终究敌不过李绥那颗冰冷的心。
就好似繁华落尽后的烟火,空落落的,没有了归路。
当阿姐自缢在元成帝榻前的那一刻,她便清晰地领悟了,原来阿姐什么都知道了,即便她再努力地隐瞒,残酷的事实终究是摆在了阿姐的面前,让她再也无法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