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那个温柔美丽的江南好女,又去了何处?
不过,这样的心绪起伏也只在须臾间罢了。多年前火光如血的那个夜晚,抚平了一切,也成就了一切。
尔予朕国仇家恨,朕夺尔万里江山,很公平。不是么?
四十岁那年,卫姝终于完成了登基大典,于泰山之巅祭告天地,是为大梁朝第三任皇帝。
国事繁忙,让卫姝多年前便已生白发,如今年岁已长,又怀揣着无数心事,她的疑心病变得越来越重。
渐渐地,她的视线开始长久地凝聚于朝堂,凝聚于那些鬼鬼祟祟、心口不一的所谓忠臣,她全副的精神也笼罩在都城之内,始终坚信着,天下子脚下安稳、朝堂固若金汤,则天下也必安宁。
而今她终于知晓,朝堂,并不等同于江山。
可若真如此,那谁又来告诉她,何谓江山?何谓天下?
“轰隆隆——”
雷声突起,卫姝心神微颤。
铅云将天际压得很低,大雨将至,光线愈加昏黑,宛若夜幕降临。
卫姝大张着两眼,遥遥望向汉白玉长阶下的刀林与枪阵,望向那一张张沉默的庶民的脸。
尔等为何造反?为何选择了这样一条大逆不道之路?为何情愿以死相拼、也不愿活在朕的治下?
卫姝想不明白。
莫非是因为连年的天灾么?是因为久旱不雨喻示的神明降罪么?可她分明已命人设坛祈雨,又降下了罪己诏,还减去了各地税赋、免除大半徭役,并于水患泛滥处兴修水利,为此将国库都给掏空了,宫中用度也削减了一多半。
这还不够么?
上好的牛筋弓弦紧勒着卫姝的手指,僵麻的感觉正遍及全身。
她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拿起过弓箭了,而空气里越来越冷的潮气,也在一点点涣散着她的意志。
这一刻,她就像一截僵死多年的枯木,正等待着一场大雨后彻底的腐朽。
而后,她便看到了人群中那个已然有些陌生的身影。
那是多年前“病故”的梁二世——她的亲生骨肉。她到底没能狠下心来,那毕竟是她此天仅余的一点血脉。
而此刻,她的血脉视她如仇,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