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的几个弟弟,每一日都更加喜欢些,可午夜梦回,他的心口上始终压着我们死去的娘。进又不得,退又不得,生生熬出了两鬓霜花。
他只是个普通男人,既没那么坚贞,也没那么凉薄。
他当然对我娘情深意重,但架不住岁月侵蚀,后妻幼日日在身边。他只能趁自己心志尚坚定之时,替大哥把能做的都做了,把能给的都给了,成全那份多年前许诺下的良心。
爹哭得老泪纵横,踉跄着作势要起来:“……难道非要爹给你跪下么!求你,别叫爹死后,没脸去见你娘……”
大哥终于熬不住了,哭着答应。
第二日,姐姐离开京城,随夫婿远行就藩,此生,她再没回过京城,以后是好是坏,只能靠她自己挺着脊梁撑着。
同一日,一行婆媳妇半夜将小姨捆绑着挪出沈府,直接送入家庙,严厉看管。
皇后姑姑知道后,特意将公主嫂嫂宣进宫说了一通,公主红着眼眶回来,哥哥红着眼眶过去,两人慢慢软和了关系。几个月后,公主嫂嫂有了身孕。
爹爹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继母依旧纹丝不动,好像这一出出悲喜剧,跟她全然没关系。
事实上,我觉得继母挺不容易的,那么好的家世,却年轻轻的做了填房,继还是我大哥那样不靠谱的,连面功夫都做不好,略柔弱些的,早愁死了。结果她还能黑夜指挥侍卫杀贼,握剑时杀气腾腾,又威风,又精神,比我那只会瑟瑟发抖的小姨和哥哥姐姐强多了。
继母其实并不很擅长管家,也完全不热衷,她向往的是,安耽清净的诗意生活,偏偏她的儿女全都活蹦乱跳,每天从早到晚,她院里没一刻得闲。
每每她查完我的功课,手捧一杯清茗,刚在里屋坐下,想描两笔清隽的山水,或赋几句诗,这时——
大毛在正间偷拿爹的宝剑顽,爹不敢硬夺,只能大喊‘桂芬你还不快来’,小毛在梢间用墨汁把金珠糊成了花猫,金珠坐在炕上放声大哭,一旁的阿毛和毛毛扭打做一团,次间的宝珠丢下描红本,爬在我头上眺望隔壁战况,拔高嗓门‘娘,你听你听,小哥他们又开始啦’,我则愤怒尖叫‘死丫头快下来,不许扯我头发,我改错字呢’!
继母额头爆出青筋,笔管被捏得咯吱作响,最后的结果,往往是她气运丹田,暴躁作河东狮吼,震得屋顶作响——“都给我滚出去!”
生活和理想的差距,实在蛮大的——某次顾侯夫人见到这般情形,如此笑言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