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好多故事,她也就不说自己并不害怕的事儿了。宋婉如害怕的是黑暗。她不喜欢混沌,不喜欢未知,她总疑心暗中有什么在窥伺着自己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绝望的境地,看不见光明,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魑魅魍魉。
可是相较于惨烈的白日,如今的黑夜,给宋婉如的只有无限的安宁。
宋婉如拖着兄长,并不沉,东京的人没有不被饿得脱了相的。金人曾在外城用米粮来换百姓的金银,能有余力去换的也就寥寥一些豪奢富户,可他们亦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。覆巢之下无完卵,高门低户在京师沦丧之际前所未有地公平。
金人的警卫并不严,不知是不屑还是什么。宋婉如小心翼翼地出城,一路上却没有见到任何拦截。城郊原本是京城仕女踏青的好去处,如今发着熏天的恶臭。宋婉如闻不出来,她已经在这种恶臭中浸泡许多时日了。挖土的粗枝不趁手,但她没舍得用藏在衣里的那支白玉簪,那是婆婆(祖母)的陪嫁,爹爹曾亲手将它****发中,曾说过将来要送给哥哥娶的嫂嫂的。宋婉如典当了不少东西,也被官府抢了不少东西,连最后一柄钝刀也被金人夺了去,这是她唯一护住留下来的。人在簪在,人亡簪亡,锋利的簪尖就是她死前预备拉人陪葬的刀刃。
突逢乱世,孤女弱弟唯一的刀刃怎么舍得让它钝呢?
金人来了又去,东京城几近成了空荡荡的鬼城。宋婉如没有地方去,京师都破了,还有什么地方能安宁吗?兵祸连结盗匪横行的乱世,她和弟弟长途跋涉与呆在断壁残垣的京城有什么分别呢?宋婉如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,挖草、偷盗乃至于捡尸,她什么都做过,她也颇为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挺擅长捡漏,拣昔日王公贵族们府宅下埋藏着的不及捡去的漏,换回一口吃的勉强给自己和弟弟果腹。她甚至有些漠然地在盼望金人再来一趟,这样自己就有理由**了。
金人没有来,宗留守来了。
宗留守来了,盗贼逐渐平息,宋婉如也不用彻夜在城郊晃了,她又住回了自家的宅子。东京地方大了,好宅子尽数荒废也无人呆,破破烂烂的地儿已经看不出她记忆中温暖别致的家了。这位留守相公宋婉如从未听父兄讲过,不过大约是她听过的都跟着金人去北方狩猎了吧。狩猎,哈!谁不知道狩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!
据说又换了官家,登基的是那个曾被兄长交口称赞的出使金人的康王,靖康二年忽然又变成了建炎元年。不过无所谓,宋婉如冷漠地贴在墙头听人说话,她听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