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光平静。
张经安看了一眼父亲。脸上浮现惭愧之色,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问:“这么冷,怎么不让下人准备火盆?”
“我是翰林,这种天气还冻不到我。你怎么还不睡?”方运问。
“睡不着。”张经安道。
“明天继续做工吗?”方运的语气有些许古怪。
张经安看着方运,沉默不语,自己明明站着。但感到坐着的那个人目光里透着一种超然,仿佛站在山巅俯视自己,偏偏自己没有感到不适。
“我……不太想做了。”张经安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他的脸逐渐变红。
“如果不做这个,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营生。赚的会比这行多很多,一个月赚几百两银子轻而易举,逢年过节会更多。”方运道。
换做是之前的张经安,会十分兴奋,但现在他只是露出少许好奇之色,问:“什么行当?”
“我带着你,你带着碗,去荆州城各个大户人家要饭,乞讨。”方运面无表情道。
张经安本能地想起今天发生的那一幕,想起那个少女的双眼,面色涨红。
“你……”张经安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若不做倾脚头,我只能带你当乞丐。”方运道。
“你堂堂珠江侯,人族翰林,拉得下面子当乞丐?”张经安问道。
“我连倾脚头都能当,乞丐又算得了什么?”方运满不在乎。
窗外寒风呼号,书房陷入寂静。
张经安在方运对面坐下。
咕噜噜……
张经安极为尴尬,轻咳一声,道:“我不做工,可以读书。”
书房传来方运冰冷的声音: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你以为你是谁?你是天王老子,还是人族半圣!”
整座书房都在嗡嗡作响。
张经安的脸唰地一下变白,他的心深深沉了下去,本以为自己是有退路的,实在受不住苦,大不了去学堂读书,混个十几年,或许能成童生,等这个逆种爹一死,自己就是珠江侯,哪怕再如何,一生无忧。
但是,这番话仿佛打碎了什么,张经安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。
张经安小心翼翼抬头,发现父亲格外冷漠,明明只是隔着一张桌案,却仿佛隔着一条山脉,仿佛分立于两界。
张经安心中涌动着悔意,随着时间推移,这份后悔越来越浓烈,甚至对自己形成前所未有的恨意,恨自己的愚蠢,恨自己自大,恨自己的盲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