舶司编制越来越大,名义上一个市舶司设官四人,吏十一员,实际上内里填充的官吏数目要多出十倍不止,在账上靠市舶司吃饭的人多出百倍不止,为市舶司奔波劳碌的公人、游手、帮闲的数目更是无以计算。
但这样巨大的体系并没有带来巨大的力量,反而使得整个体系像是个垂死的巨人,稍微动一动,浑身骨骼就要被自己的体重压垮。史相要各地市舶司关注海上异动的命令发下去三个月了,市舶司没响应,也没法响应。
大宋的文教天下无双,读书人一拨拨地入仕不提。这两年里,史相凭借巨大的财力,在拉拢盟友、分化**对手、扩充自身的**基盘方面,简直无往而不利,仿佛有一手遮天的势头。
但章良朋这样老资格的官员却明白,在史相门下奔走的人是多了,他们表忠心的口号也叫得响了,可史相真正愿意托付大事的,其实还是他小圈子里的若干人。
他老人家俯瞰下去,那么多的官吏随着他的眼光拜舞,或者有赏心悦目的作用。可是史相知道,这些人始终都是一滩淤泥。所以史相也就很恚怒地发现,他陆续派出的几队查访人手,现在全都在淤泥里打混,别说探察了,自家都已经成了墨黑一团。
至于各地水军……
没错,按照常理,水军碾压海寇,就如碾死蚂蚁。莫说海寇了,便是北方大周力图扩充的海上力量,放在大宋面前也不过是蚂蚁。
可是大宋的局面就是那么匪夷所思,以章良朋眼皮底下的定海水军而论,他一声令下,能在环绕诸岛的海面上聚集起艨艟上百,小舟数以千计,帆樯遮天蔽日。但他也只能做到这点了。
那么多的舟船要维护,那么多的兵丁要吃饭,几十年下来,大宋的水军早就习惯于自己讨生活了。使相要阅兵抖威风,那没问题,官面上的事,本来就得大家互相帮衬着。
可要说什么巡逻、捕盗、追踪、作战……上头的老爷们,军饷和赏赐还欠着十几年的份呢,您要是不给结清,就别扯这些有的没的,耽搁我们跑船去赚点外快。海上生意如此兴隆,总不见得偏我们这些丘八就得饿着?
所以,如果要章良朋去剿灭海寇,他能调动的力量统共只有海船二十三艘,多一艘都没有。而敢于在海上、陆上同时与海寇凶残对抗的人手,实实在在不能去盘算。皆因不盘算,还有“有”的希望,一旦盘算,结果便很有可能是无了。
既如此,章良朋还能说什么?
大宋什么都没做成,难道还能埋怨大周的雷厉风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