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,又该向谁寻委屈去?你没看南面邸报吗?便是此时,南面洞庭湖也在平叛打仗,这大名城内外也还有无数冻饿之人,咱们能躺在火炕上,喝酒吃茶,凭什么委屈?”
坐在对面的秦会之面无表情,只是拢手不吭声。
“不要装了。”洪涯见状继续借酒气嘲讽。“你敢说你为挞懒元帅出主意、写文书时,心里真不明白吗?你可是进士及第、宰相孙婿、御史中丞,还是宰相学生……洛阳自焚的汪相公是你恩师吧?你出身、学问比我强太多了,我这种人降了的时候都懂得自己在做什么,你如何不懂?!”
秦桧终于撒手喟然:“洪相公,我不是不懂,而是有三件事没有料到……”
洪涯端起汤来,微微轻啜一口,显然并不以为意。
“第一件事,实在是没想到金人会如此难缠,一而再再而三强着我渐渐做起事来,从开始口头出主意到了渐渐落下亲笔文书,再难**……一回头,居然不知道何时便已经落下许多口实。”
洪涯心中冷笑……别人在五国城挨冻挨饿的时候,你秦会之在燕京、大名府住大宅子、烧暖炕的时候,可没有想到什么口实吧?
秦桧只看对方表情便晓得对方在想什么,却只是兀自继续喟叹:“第二件事,实在是没想到南面官家这般硬气,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退让。”
洪涯低头喝汤不止,干脆半点反应都无……以南面官家的国仇家恨,真硬气又如何?不该吗?
“第三件事情……”秦会之抬头相对,言辞恳切。“洪相公,你来说,咱们心下一虚的那时候,如何能想到南面居然能赢,如何能想到会有今日这个局面?”
洪涯终于停下喝汤,一时黯然无声,但仅仅片刻之后,他便将手中汤碗整个掼在地上。
话说,都是宋奸,他如何不晓得,人家秦桧到底是进士及第,到底是宰相孙婿,到底是说到了关键上面……就靖康和建炎前期金军的那种摧枯拉朽,当时谁会想到南面能赢呢?
对于他们这种读书人而言,不就是心里那一虚,那一哆嗦,然后就顺其自然到现在吗?但就是那一虚,那一哆嗦,区分出了最根本的东西。
一瞬间,明明理论上比对方多着一张底牌和一条退路,洪涯还是跟秦桧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情,然后忍不住对南面那位官家起了怨恨之心……你干嘛要赢呢?输了多好?死了多好?!
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飘起雪来,二人面面相对,复又看了许久的雪,却一直不语。